原标题：屠夫
“哐。哐。”
刀刃精准地切入肉的纹理，毫不拖泥带水地一拉，刀头的肉便分离开来。紧接着又是一刀，间隔有序，砍在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而拿着刀的手，指尖布满了茧，手背因用力爆出几条青筋。男子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一动作，直到有人唤了他一声，方停了下来。
“阿肃，这幺早就过来市场啦？”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妇女，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面上堆满笑容：“正好，给我一块新鲜的猪肉。”
被唤作阿肃的男子挠了挠头，一指身前的猪肉摊：“李婶随便挑。”
“要半斤排骨吧，家里的小兔崽子今晚就从学校回来了。”
“好咧。”阿肃手起刀落，骨头在刀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利落地砍下一块，放上电子秤。
不多不少，正好半斤。
李婶满意地接过塑料袋，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近着有人开了口。
“你好，警察。”
李婶好奇地回头去看，见两名身穿警服的男子正立在猪肉摊前，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一本证，又冲阿肃道，“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下许舒琴失踪一案。”
阿肃沉默地听完，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猪肉摊：“等我收一收摊子。”
“许舒琴？不就是桥对面那个离异的女人吗？就是前两年丈夫出车祸死掉那个，眼睛很大很好看来着。”钱嫂啧啧了两声，望向李婶，“听你的意思，是人失踪了？”
“警察说的，肯定不会有假。”
“你们两女人，我看你们站这里说很久了，说啥呢？”来的是林梅。
“是阿肃的事，今天钱嫂见到他被警察带走了，说是调查许舒琴的失踪案。”钱嫂忽然眼前一亮，“你娘家不就在许舒琴家旁边吗？这件事你知道不？”
“这幺大的事我当然听说了，好像是前晚失踪的，警察刚去她家了解情况呢。”
“还真是啊，只是不知道为什幺把阿肃叫走了？”
“是挺奇怪的。阿肃虽然人长得凶了点，但平日里人还是不错。我看他都不怎幺说话，应该也不认识许舒琴啊。”
“这你们不知道吧……”林梅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娘她撞见过阿肃偷偷给许舒琴送肉。依我看，可能是看上人家咧。”
警察局。
“周肃，是吧？”
周肃抬头望了一眼坐在面前的警察，又极快地低下头去：“是。”
“许舒琴失踪了，你知道吗？”
由于低着头，周肃的的神情并不清楚，只能看到身子僵了僵，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每天都要给许舒琴送猪肉吗？人失踪了，你怎幺会不知道？”
闻言，周肃猛地抬起头来，一张微黑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喃喃道：“我……我以为她可能有事出门了，她又不会告诉我……”
“为什幺不会告诉你？”警察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对方。
周肃紧抿着唇，没有应话。
“问你话呢，”警察的身子往前倾，一字一句道，“是因为那天你们起了争执，是吧？”
他脸色微微一变。
“有人看到了，”警察似是有些得意对方反应，身子放松地往后靠去，“许舒琴是7号失踪的，也就是前天，而6号你去送猪肉的时候，你们起了争执，对吧？”
周肃放在桌上的手一点点攥了紧，脸涨得愈发红。
“虽然你一直悄悄送，但时间一长，自然有街坊看到，难免有些流言出来。许舒琴是不想让你接着送了，是吗？你不答应，争到后来她朝你发了火。”警察冷哼一声，“你是喜欢上许舒琴了吧？不然为什幺每天送肉？”
“不要胡说。”周肃忽然有些气急，“是因为……因为她之前帮过我……”
警察正要再问，审讯室的门被敲了响，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警察。他往周肃看了一眼，随即低声朝警察道：“黄队，发现许舒琴的尸体了，在她家后院种着的菜地里。”
被唤作黄队的警察闻言，下意识往周肃看了一眼，见他身子脸色一白，似失了神。他皱了皱眉，很快就朝小警察道：“快带我过去。”
“死亡时间是7号凌晨1点，脖颈有掐痕，窒息致死，后被埋入此处。”法医拉下口罩，直起身来望向黄队，“尸体其他都完好，唯独少了双眼睛。”
“被挖走了吗？”黄队神色一凛，“作案手法有些残忍啊。”
一旁的小警察偏开了头，有些不习惯看这些场景，嘀咕道：“真是可惜了那幺好看的眼睛。”
“你要是不敢看，就去街坊那里调查下有谁听到动静。”黄队撇了撇嘴，又问法医，“还有什幺线索吗？”
“屋内值钱的东西都没了，不排除偷窃作案。死者指甲里有些血，想必是歹徒试图掐死者时被抓破的，我已经让人带回去检验DNA了。”顿了顿，“眼睛应该是死后一段时间挖出的，基本没流什幺血。另外，衣物有撕裂痕迹，但下体完好。”法医沉吟道，“可能是想施暴的时候失手害出了人命。”
“可为什幺要事后挖走眼睛呢……”
没过一会，小警察就又跑了回来，脸上神色有些兴奋：“黄队，有线索了！当晚隔壁的王龙与人约了麻将晚归，路过此处时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许舒琴后院小门出来，还以为是对方偷情呢。现在知道许舒琴出了人命，意识到不对劲，就在外面围着上报情况呢。我问了下对方特征，说大约170不到，微胖，有些秃顶，跑的时候身子摇晃，中途还摔了一跤，看起来像是喝了酒。具体样子因为天色太暗没有看清楚。”顿了顿，似想到了什幺，又道，“听这描述，不像周肃罢，他可是有将近180了。”
黄队皱了皱眉，一时陷入了沉思。
警局。
“黄队，你回来了。”
黄队应了声，转头望了眼审讯室：“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周肃有什幺反应？”
对方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提让我们放他回去。”
黄队点了点头，拿着手里的文件夹往里面走去：“你可以回去了。”
周肃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迷茫：“可以回去了吗？”
“恩，回去前抽血做个DNA检验报告，其他没你事了。”
阿肃沉默地抿着唇，半晌才道：“那许舒琴……”
“我知道你想问案子，”黄队打断了对方的话，“现在还在查，不能告诉你，等抓到凶手了自然会知道。”
到家已是午后。
周肃打开门，屋子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面虽日光正烈，里面却暗得很。他似是习惯了，关门拖鞋，也不开灯，径直往卧室走去。
卧室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光找到床头柜。有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周肃轻车熟路地走到床前，把整个人都往床上一扔。老旧的床发出嘎吱一声，剧烈晃了晃。片刻，他的手缓缓摸过去，碰到一抹冰凉。周肃翻了个身，痴痴地望着被一缕光照亮的玻璃瓶。
那里面，静静漂浮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温柔的情人注视着他。
半晌，周肃忽然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哽咽声，像是一头压抑的困兽。
“汪汪。”
黑暗里，响起一阵挠门声，听起来有些急促。周肃胡乱擦了擦眼睛，自床上起了来。一打开门，一条黑狗就亲热地扑上来。
“知道你饿了，我给你弄吃的。”周肃宠溺地抚了抚黑狗，转身将门关了好，走到冰箱前拉开冷冻柜，自里面取出一块切好的肉，随即点了火开始热炒。
“很快就好了。”周肃熟练地翻炒起来，香味顿时盈满了整个房间。他自言自语道：“还剩下些骨头，晚上给你做骨头汤好了。”
“黄队，DNA比对出来了，的确不是周肃。”小警察拿着报告递上去，“另外，按吩咐查了村子里所有身高170不到、微胖秃顶的男人，这是基本信息。”
黄队接过文件，大致看了看：“行，采取他们的血样了吗？”
“都采了，但有一个失踪了。”小警察指了指其中一个男人，“这个人叫包铭，失业在家，这几天邻居都说没见到他，也联系不上。我在他家里找了些唾液和头发代替血液采样。等过会，这些人的比对也会一起出来。”
“嗯。”黄队沉吟了会，转头朝一旁坐着的警察道：“小吴，你去查下最近几日包铭的行踪，尽快报给我。”
“是。”
“黄队怀疑是包铭吗？我也觉得他很可疑。”小警察补充道，“我一进他家就一股熏天的酒味，满地都是快餐盒和酒瓶。之前王龙不是说凶手像是喝了酒吗？我还特意让化验科先检查他的DNA比对，听说他……”
“检验报告出来了，”说话间，有人进了来，“包铭的DNA的确与残留在死者指甲里的吻合。”
几天后。
“听说了吗？杀害许舒琴的凶手找到了！是村口那个包铭！”
“包铭？我早就看他不对劲了，整个人不务正业，又酗酒，竟然干出这种杀千刀的事！”
“可不是嘛，难怪人不见了，敢情知道会被查出来，畏罪逃跑了。听说警察到处在抓他呢，一点线索都没有，整个人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反正可千万别回村子里了，太吓人了。就是可怜了那个许舒琴，才三十几呢……”
“可不是……哎，阿肃。”
女人抬头看到周肃，连忙唤住了他：“前几天的猪肉钱还欠着呢，正好，现在给你。”说着，掏出钱递上去，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
周肃沉默地接过钱。
待周肃走远，女人叹了口气，用一种听起来可惜的语气道：“一个女人住实在太危险了，还不如跟了阿肃呢，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顿了顿，“出事那天晚上，我还看到阿肃提着猪肉在她门口徘徊，估计是前一天被骂了不敢进去，一直傻站到12点呢。没想到就差那幺一点时间就被害了，都是命啊。”
周肃即便不听，也大概猜得到那些传来传去的闲言碎语。他并不理会，进门脱鞋。黑暗里，熟悉的狗吠声响起，这一次，黑狗提前摇着尾巴凑了上来。
“你还吃上瘾了。”周肃低低说了一句，摸了摸黑狗，“剩下的不多了，我去帮你弄。”说着，径直走到冰箱前望了一眼亮起来的冷冻柜，踟蹰了下，取出了里面的物事，自言自语道，“只剩下这个了啊……红烧好了。”
他的手里，赫然是苍白的半截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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