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方东美的大义与精神（5）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冯沪祥教授为美国波士顿大学哲学博士、曾任蒋经国秘书、立法委员等，并曾任台大、政大教授、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美国哈佛大学讲座。现任清华、北大讲座、浙江大学以及复旦大学客座教授。
(四)重视中国艺术精神
笔者曾经亲自听到方师在课堂上，痛心的说，他不承认台湾大学是所大学，甚至认为「台湾根本没有大学」，因为，综合性的大学，竟然均没有设艺术学院！（师范系统系为培养中小学师资，才设艺术学院，不能计算在内）。在方师看来，正因如此，国人才普遍缺乏对于中西高雅艺术的欣赏与理解，所以很容易沦于庸俗品味，以及低级趣味。他在生前，尤其对于电视中很多庸俗与低级节目，多次强烈批评，令我印象很深，足证他对艺术教育是如何的看重！
事实上，北大校长蔡元培很早就提倡「以美育代宗教」，方师的好友罗家伦校长在《新人生观》一书中，专门呼吁「恢复唐以前的形体美的标准」，文中很中肯的指出，「我们要恢复民族过去的光荣，首先要恢复在唐以前形体美的标准！」
凡此均可看出，雄壮威武、阳刚进取的审美观，足以形成充满生命力的民族朝气，这也正是振兴中华民族的根本动力！所以深值今后两岸的美学教育家共同努力、团结奋进！
(1)方师生平多次提倡，要多了解中国艺术与美学，他并曾提到英国威利（Arthur Waley），相当推崇他的着作《中国艺术导论》（Introduction to Chinese Art），认为他「真正对中国艺术能够有很多的了解能力，因其对于中国艺术和无论铜器、瓷器、绘画，都认识很多」。然后反问「而我们呢？」因此他曾痛心指出，「中国人对于中国的艺术，反倒不了解！」[11]
然而，方师也曾指出，威利对《老子》的翻译，却有很多错误；所以方师曾经感慨的指出，「当前大学教育的最大危机，就在忘本！」因为，「我们根本不了解自己中国的艺术、文学、和哲学！」
他在《中国人生哲学》一书，专门有一章讨论「中国艺术理想」，列举很多例证，说明中国艺术精神就在「体贴生命之伟大处」，亦即能够充满盎然生机，气韵生动，这些本是西方人很难理解，但仍很多专门内行的着作，反而中国人本身很少论述。因此他常呼吁，中国今后应多多弘扬中国艺术与美学才行！
(2)方师对于艺术美学，看似很少论述，其实言简意赅，很能直透美的本质与中国艺术的特色。他曾引用庄子指出：「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亦即提醒国人，中国哲学对于美的问题，看似很少直接阐述，或明显的分析，但正如同庄子所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这正如同方师在整本英文的《中国哲学精神及其发展》，对于禅宗很少着墨、阐述。方师曾向笔者提醒这点，因为这才深符禅宗「直指人心、不立文字」的真谛。
另外，方师在英文版《中国人生哲学》内，特别先引庄子所称「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然后问道「天地的大美又是什幺？」他的回答，正是对中国艺术简明扼要的阐论：「天地之美寄于生命，在于盎然生意与灿然活力；而生命之美形于创造，在于浩然生气与酣然创意」。他并指出，「这正是中国所有艺术形式的基本原理」以及「哲学基础」，堪称是其重要特色。[12]
事实上，方师原先的中文版，只提「天地之美寄于生命」，而「生命之美形于创造」；其他的形容，如「盎然生意、灿然活力」，以及「浩然生气、酣然创意」，则为笔者中译引申，四句均用「然」，并用押韵，笔者也是想用诗词方式表达，以符合方师英文原着的优美文笔。由此也可看出，中译方师英文作品，确要很费心思。
因此，方师并曾指出，「除非先能了解道家，深微奥妙的哲理，否则对很多中国艺术，像诗词、绘画等等，将根本无从领略其中机趣」[13]，亦即特别强调，任何人若要真正了解中国艺术美学，首必先了解老庄深微奥妙的哲学精神。
(3)所以方师曾经强调，「凡是中国的艺术品，不论它们是任何形式，都是充满的表现这种盎然生意。一切艺术都是从体贴生命之伟大处得来的，我认为这是所有中国艺术的基本原则，甚至在中国佛教的雕塑、壁画与绘画，也不例外。」[14]
换句话说，「中国艺术的通性，乃在表现盎然的生意」；「除非人们能够把握这种玄妙精神，否则，对中国艺术的任何讨论与欣赏，都将只是外行话，完全不得要领。」[15]
这也正是方师所说：「中国的艺术精神贵在勾深致远，气韵生动，尤贵透过神奇创意，而表现出一个光辉灿烂的雄伟新世界。」他并引用很多着名的文评家与画评家，做为印证，如沈括说「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屠隆所记「画品全法气韵生动，不求物趣，以得天趣为高。」邓椿更说：「画之为用大矣哉……曰传神而已矣！」[16]
至于这些灿溢美感，如何表现在中国历来的各种艺术品中？如何透过布局、设计、笔触，与结构而显露？方师当年已经列举很多西方学者专门着作，如J. G. Anderson，B. Kenlgren，H. Rydh，O. Siren，O. Fisher，L. Binyon等六人。然而，至今两岸恐怕仍然很少学者，进一步针对这些着作研究申论，展望今后，深值中国两岸美界共同加紧研究，才能让全世界更敬重中国美学与艺术作品！
凡此种种，均可看出今后对中国艺术美学的弘扬，仍赖中国本身两岸学者，奋发图强，尤其透过如方师前述的引导，同时了解西方名家对中国美学的研究成果，再透过中西比较，才能共同进一步发扬光大！
相见即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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