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闲散话
2015-12-25 23:15:18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一抹微紫 | 编辑:小柯

原标题:说闲散话


冬至后,我就该过生日了,又是红绿相间的圣诞节,一转眼,今天32周岁。


以后回忆起来,32岁的时候,我在画画、做设计、教课和用心生活。


红色记事本上记着些琐碎的事情:哪天买花时,要顺便带回来新的鱼食;哪天去选块新的埃及棉布,做套新的床品,不喜欢现在蓝色的被罩,喜欢更暖些的颜色。买新的保温桶,上课的中午可以喝自己熬的米粥。


哪天要和工作团队开会,新的工作要怎样安排;在网上订了蛋糕,闪送正在派送;成都的朋友做了新年的香肠给我,我回赠他一副春联……都是细碎又温暖的生活小事,我享受这些,也享受独自在窗前画画、写字。安静地独处。



很多人说我幸运,我想我的确是幸运的,也非常珍惜把自己的喜好分享到工作中的快乐。周末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写字、聊天、画画、吃蛋糕。换季的时候出门玩玩儿,随季节变换,享受不同的天光,生活得很单纯。


让喜欢的人和事存在于生活中,不喜欢的,道不同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如果一定要加以分别,简单说来世界上会有两种人:读书的人和不读书的人;写作的人和不写作的人;做饭的人不做饭的人;写字的人,不写字的人;喜欢赞美的人,不喜欢赞美的人;活得开心的人,活得不开心的人。


其实这样的二分法是粗略的,简单粗暴的。但这个方法有它的有用之处,简单明了,这个简单的判断里,没有高下,只有选择。


有些人让所有的有趣都变成了枯燥,也有人把枯燥创造出了乐趣。


每个人对事物的理解都带着自己的印记,这就是霍金所说的“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生活附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标签:年龄、成就……一切,但我更愿意在面对自己时,认同揭去标签的那个我,我就是我,是天地混沌,是一派天然。



一周前,翟永明老师在暄桐教室里读起她的诗作,我站在最后一排仍然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光,少女和精灵一般。年龄的标签在她身上不起作用,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围绕她,宠爱她。


传统是个标签,所谓地弘扬传统更是个标签,哪有什幺传统需要弘扬,传统足够好,自然会健康生长,就像山里的老树,根老芽新,刚健婀娜。传统更不需要我们多余的责任感和繁多的规矩,人生已多桎梏,不需要自己再多绑两条。《中庸》说,“率性之谓道”。


天之道贵生,天地需要的是蓬勃生机,不是迂腐的规矩和教条。


我想要揭下这些标签,用今天鲜活的生活去解读传统,成长传统。让当下成为当下,谁说我们不是100年后人们谈论的传统呢?时间也许只是个幻觉,魏晋汉唐的艺术,今天看来多自由前卫,虽然蒙着传统的标签,你仍然被它击中,燃起热情。



本着热情,我当了五年兴趣小组老师,虽然教的都是些很不重要的闲散学问,但也发现今日我们的思维中有两个问题,以后有机会想仔细谈谈各种体会,也方便自我反省。


一是面对复杂问题,倾向夸张单一要素的作用,以偏概全,缺乏对规律和常识的尊重。这当然还是某种无知的表现,书读少了,见识少了往往觉得众人皆傻我独醒。


查理·芒格说,在一个手上握着锤子的人眼中,满世界都是钉子。找到一个泄愤的公敌能集体撒娇时,个人对责任和失败的注意力就可以被转移,这一点需要觉醒和自制。因为一拨儿热闹过去,生活还是生活。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苹果树上长不出橘子,个人因果都在个人完成。少些情绪,多些思考。经常问人对一本书,一个人的看法,大家不了解就能轻易地说好坏憎恶,连一本书都没读完过。当然,这很多都来自于社交媒体的碎片阅读,被片面操纵了。但你能把北京的公厕照片拼在一起,就告诉他人,北京其实都是厕所吗,那颐和园故宫八大处都默默地哭了。


二是对完整体验和大道至简缺乏信心,总是需要拆分才能理解事物。万物有灵,人被拆成骨头、肌肉和细胞之后,不再能跟你说话,陪你思考。逻辑只是认识世界方法的一种,并不是真相本身。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逻辑证明,但离真相十万八千里。把方法执着为认识的主体,就如同到了目的地,还要抱着车船一起上路。


火箭需要不断地减负才能加速,人也需要不断地放下才能轻盈前行。这可能是学习艺术和哲学的关键,灵气是一盏光亮,照见的是整体,不是肢解的碎片。不能越学越简单的其实都有问题,千江映月,月在天心,一一分明。


我常发呆假想,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剧本、试卷来到世上,老天爷很公平,给每个人的时间大致差不多,一起打游戏通关晋级,每一次考验都是在解决自己的执着。执着就是倾向于用惯性面对问题,和总是使用一块肌肉的力量一样,因为惯性里有经验,有安全感。


惯性等于业力,它让我们在不同问题上用同样模式同样位置花式成功,也花式摔跤。我们试着像练肌肉一样地在当下专注觉醒,练出定力,旨在辩认出业力惯性的影响,如此出离每次都栽在一个坑儿里的轮回。


执着就是可能几辈子考试都没及格的,那些困住你,让你失去自由的东西。所以,课程一直不断。


健身房里,你已经把胳膊练得青蛙大腿一样,鼓胀跳动,结实有力。你本来还想再举铁狂练,那位花名“GOD”的教练说,“该是练腹肌的时候了”,你低头看看,肚子上的肥肉下,腹肌就在里面。等看到它准确的模样,还有好些时日。


又只能一日挥刀五百次,练出力量,练出稳定。然后再放下它,换一招式。


比如读书,我总是读些我觉得轻松好读的,过一阵子,也会选些晦涩难懂的看看。我很爱读书,也有太多的书没有读。也试着写书,但是总觉得囿于个人的体会,对他人世界一无所知,也许不值一提。


热爱读书独处的人,世界有时会大一些,会更容易在一个较高较大的层面观照自己的生活,容易堪破方死方生的世间尘霾。


说到霾,此时窗外的北京,白茫茫一片。


每日坐在窗前写字、看书、工作。有时抬头一片湛蓝,有时满眼昏黄,难免也会被知识和传播鼓动,想想是不是也要拿起行李,去个有清洁空气的远方。但是,就像之前所说,我们倾向于夸大单一要素的影响,一些搬到海外的朋友,也被其它大把的烦恼折磨着。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单纯地看着,然后埋头新起一行字。


写字是个道的入口,万物都是道的一体变现,小童牧牛悟道,优波离当个理发师悟道,周利槃特扫地悟道,屠夫士人,在万物的规律前是平等一如的生命。


文人天天写字,自然写字悟道。一笔一划,安排妥当,都是规律,气韵连贯,天真舒展,都是性情,错让盘旋,骨力有节,都是人生。


饭后做做星座和人格测试的游戏,无论怎幺测,我都是一个所谓的完美主义人格,所以,我的功课里大概终究都有一门课,如何学会同万物生长的杂乱世界好好相处。


文明有时真的敌不过野蛮,那是因为不屑于野蛮的嘴脸。冯仑老师曾无奈地说,泼妇会致胜,但胜之不武的输赢有那幺重要吗。了解自己容易犯完美主义的毛病,我也愿意给自己一个较简单清静的环境。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清明干脆,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愿意和朋友在一起,依托事业学习,彼此贡献成就,亦师亦友,成为善知识同路而行。


30岁之后,相比把时间花在人上,我更关心实践,愿意用更多的能量来做事,体验知行合一。


这是个令我着迷的过程。一个想法实现起来有万千细节,每个细节都要倾注心力,小心对待。急了,懈怠了都不行。


画要一笔一笔画,字要一行一行写,课要一节一节上,作品要一件一件花心思去设计。


武侠小说里,常有这样的描述,说某人在暗夜里发足狂奔,不一会儿,就发现跑出几十里地,东方既白。


我喜欢并且羡慕这个感觉,因为这里面有一种节奏的控制和耐力。如果命运已经设定好了一个格局,棋手是自己,关键那几步是自己的选择。我关心一念之间对命运的转化,也就是自由意志的展现,这需要强大的心力。


了解自己,这已是一个可以消耗掉所有时间的功课。三十多岁,刚刚开始。


心力强大了,就能选择、承担和放下。如同白石爷爷说的那样,“世间事,贵痛快”。

放眼望去,世间转动就像一个一个排列的巨大风车,由一个对世界的认知驱动,围绕着一个想法,一个恐惧,汇集飓风。风车转动时候,卷起一团能量,将周围的一切都缠绕进去。


静下心来,似乎能看见和听见这风里有字幕飘出,然后随着叶片的转动隐在嘈杂中。这些声音,静静听去,就是“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风车里卷动着宏图大志和很多人把自己捆绑起来的所谓的责任,裹挟者自他,去换一个金光闪闪的结果。可结果只是一秒钟,接下来就是无尽的过程。


人如何能说服自己用当下去换一个未来的结果,将现在的自己当成工具一般,去为充满了无常的未来牺牲此刻。一个不够快乐的过程,如何得来圆满的结果?


但是,人们宁愿争一口气,不去接纳和臣服,人命呼吸间,妄念终究会幻灭。因缘聚散,我愿意把这呼吸去吸纳清凉山风,去看看万千景致。


小时候,在法国乡下的梅村住过一个月,每天跟着大人们去禅坐,去听讲行禅。


一行禅师有非常好的中文功底,我可以把典籍写在字条上跟他对话。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禅坐时,你到底体会到了什幺?。他说,有一种越南的水果,酸甜可口,很好吃,我写一本书去形容,你都无法知道它的味道,直到有一天,你自己吃一口,不到一秒钟,你就什幺都知道了。


后来我觉得,这个比喻适合整个人生。然后他在我的本子上,写下了普门品上的偈诵:“慈眼视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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