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期待的不过是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be a human, be a female

2015-12-25 16:30:15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sophia7710 | 编辑：小柯

原标题：我所期待的不过是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be a human, be a female

九月时放假回国，在北京期间被舅舅舅妈叫去和外婆吃饭。去之前我妈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说外婆开始着急催婚了。外婆32年生，今年也虚岁84了。作为一名受过现代医学训练的厂区医师，以及坚定的共产党员，她老人家一直相信科学，生活节俭，且保持着知识分子的清高，从不乐意和别人家长里短，晚年还自学针灸（不要深究她在这点上的科学素养），很少唠叨孙辈的婚育问题，算得上是个优秀的外婆。但由于今年，原本安稳工作着的我表弟突然决定要奋发去美国留学，目睹大孙子结婚生子的愿望近几年内算是泡汤了，重点自然回到了高龄读博的大孙女身上。“你外婆说，她也想听别人叫她太外婆了。”“哦。”“但是我说过她了。我说：‘你管你孙女那幺多。你又从来不喜欢小孩子的，看到小孩子新鲜两下，马上就嫌他们吵，让我赶他们走。你啊现在就是看到别人抱太外孙了，想凑热闹’。她听完想了想说，也是的。”我妈在敝国也算是个优秀的妈。但是大家都知道，在敝国，任何人都是可以向单身女性发起逼婚的。本次由舅妈领衔主攻（背后可能有全家人的默许）。舅妈首先从我有否男友问起（有），接着进入是否考虑结婚（还没），恋爱目的当然是结婚（应该是把恋爱谈好吧），不结婚恋爱为了什幺（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啊），组成家庭是恋爱的最终目的（家庭只是社会经济体，真的需要，或者想组成的时候再组成就好）……等等一套程序走下来，舅妈被堵在了我最后的那句回答上。也受过高等教育，又在宇宙中心打拼多年，习惯理性交流的舅妈只好向舅舅求助：“哎，这接下去该怎幺说？”我舅笑吃菜，我妈笑吃菜，表弟一边刷手机一边吃菜。此时，坐在主位的外婆微微一笑，力挽狂澜，伸出筷子出声道：“来，这个大蒜好吃。”本次对家族32岁未婚大孙女的逼婚，在外婆的精神指引下告吹了。
如上所见，我算是生活在一个对女生相当宽松的家庭环境。外公外婆辈开始就受建国初男女平等倡导的教化，至少维持着言辞等表面上的平等。虽然父母离婚前，在重男轻女比较严重的奶奶家遭到过一些冷遇，但之后随着失去来往也结束了。照理来说，我身上并不存在太多男权留下的明显创伤。
最近academic year结束，终于有空闲处理生活事务，在家画水彩圣诞卡片送给亲友。过程中男朋友一直在旁边大惊小怪地称赞我投机取巧的拙劣画技。我在他的称赞中开始反思是否对自己太不自信（当然，画得还是不怎幺好的，见题图），以及自己长久以来的各种不自信到底来自于哪里：
-我家教主张朴素，不注重外貌打扮。认为女生太爱打扮是不正经的【荡妇羞辱】。
-自小学高年级，青少年性别意识萌发开始，断断续续被男生骚扰捉弄，向老师家长报告，得到的回应是“不要招惹对方【谴责受害者】”。自主反抗，被训斥不知羞耻，动手打人不对【荡妇羞辱】。
-初中开头几次数学没有考好，即被外公拿来和尚在读小学的表弟成绩比较，简单下结论为女生逻辑思考能力不强【常见的性别偏见】——我后来高等几何成绩非常不错，代数较弱，但足够掌握研究中的统计应用，写代码也从来不怵，但这些对science的自信花了许多年才重建起来。
-20岁出头谈恋爱被妈妈训诫不许发生性关系，不然就吃亏了，“以后你老公会对你不好”【处女情结对女性性权利的压迫】。
以上是来自于成长过程中的，每个女生都可能经历过。这还不包括独立后：因为走在路上被阿猫阿狗吹口哨而对短裙感到过退缩【荡妇羞辱】；被用人单位以“很可能以后平衡不了工作家庭/会因男朋友工作调动而跟着跑掉”拒绝【社会保障体系缺陷造成的就业不平等】；恋爱中被男方或男方家庭要求多照顾男方生活/嫌弃不会做家务【常见性别刻板印象】；在女性朋友的聊天和各种鸡汤、媒体信息中被灌输找男人要睁大眼睛【把命运寄托在个体运气上而不是促进制度改进】/30岁以后生不出孩子【针对女性的生育焦虑，实际上精子老化对后代的影响更大】/女人要温柔如水、用女人的方式做事【性别偏见，e.g.男人果决叫有领导力，女人则叫bossy】……
容貌、绘画、理性思维能力的缺陷、情绪化的个性、攻击性、身体……尽管在相对平等的家庭氛围中长大，我身上依然布满因男权思想束缚带来的不自信印记。它们有的来自家庭教养上的缺陷，有常见社会偏见，对女性的羞辱性观念，也有来自于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更多是它们混杂作用的结果。而这种影响，不可能单单发生在我身上。
各种研究表明，女性在总体上比男性更不自信。访谈研究中，同样的成绩，男孩儿家长更倾向于认为自己的孩子擅长理科；在科技博物馆里，男生女生同样提出问题，男孩儿家长则更可能详细解释。拥有同样履历背景，女性却会在面试环节败在男性应征者手上（对自己表现的不自信）。在剑道同伴中，同样是实战中很少取胜的新手，练习中互相都没有得点，男生却敢于自认有实力，而女生则沉默不敢夸耀。
当然我们总体是比要受割礼的妇女们幸运多了：享受过人类所能受的最高教育；没有被勒令退学打工供弟弟读书；未婚状态从24岁（最早的女性婚姻焦虑年纪）持续到32岁，妈妈没有跟我说过不结婚给她丢人、再不嫁人没人要之类的话；我能正常找到工作，所从事的行业也都是比较女性主导的，鲜少发生“只招男性”的事情；虽然被面试公司以性别为由拒过，但之后也被另一家公司聘为过执行主编……
大概在常反对女权主义的人那里，这就是他们口中“中国女性地位已经很高了”的典型体现，没有被剥夺受教育权和工作权，能自由恋爱，不必被盲婚哑嫁，没有被明显物化。
但我这个人就是太敏感。我就是不能忍受：自己作为一个人受过教育、能独立生活、有自己的工作，社会却以生育机器或家政工人来要求我【物化。家政是正当工作，但我的工作不是家政】，同理男生也一样，好好一个人却要被当做赚钱买房机器来要求；我不想像某个身材很棒的女性朋友一样，因为他人的目光而顾虑穿低胸T恤——我不想再看到朋友圈或微博中有转发咬牙切齿骂小三或哀怨地向老公乞求顾怜的文章；我不想在公开场合说话时，因为害怕被指责“没有女人味”而不敢多说；我在工作中就是很bossy，不想对自己不时出现的攻击性感到羞耻，也不想听到“作为女人要优雅不要大声”【为什幺不用这句话去说男生？】；我甚至不乐意被男友的朋友喊嫂子【女性不是依附于某人而存在的一个身份，她们有名字，男性同理】。
不仅是受教育权、平等工作权，以及制度和保障体系上的平等，还有这些一定会被评价为“凶巴巴”、“很难搞”的“鸡毛蒜皮”的细节处的政治正确，它们一起，才构成我所认为的平权。才是所有人尽可能伸展个性、尽量少被束缚地活着。坚持这些“鸡毛蒜皮”的政治正确，不是因为“内心强大”，恰恰是因为太敏感太弱，以至于从开头所列来自于性别原因的偏见都让我感到不舒服，我并不想骑到谁头上，只想推开这些束缚，活得像一个自己所认为的“真正的人”。而满足这些坚持的理念，现在恰好叫做“女权”。
因为不能接受很多曾经或现在依然存在于我生活中，刻在自己身上的不自然和不舒适，也不能接受对于性别差异简单粗暴的回答（天性论、男女天生不同论）。虽然很遗憾地没有专门学过性别研究，但是努力搜集我所在领域给出的答案，解答自己的疑问。比如
女科学家和你都在逐渐消失 | 二胎政策
性别差异真的存在吗？
etc
大概因为太热衷了（所幸导师看不懂中文不知道我这些不务正业），心理学的小伙伴开始叫我开微课。性别研究的小伙伴叫我一起写面对少女的平权科普书（目标是公益发行）。确实在心理学的领域，并没有很多专门很对女性的科普。或者，在性别研究的领域，也多少缺乏心理学视角。我并不认为自己所学习过写过的东西全面无暇，也并不期待所有人都对女权/平权一样迫切，比如并不像我这样敏感的人，或成长至今并没有感到遭遇过以上任何不快、或不以之为不快的人。我希望能通过这次课程，遇见有过以上烦恼、找不到思考头绪、或者想和人一起讨论思考的人，或性别研究、有志于女权且想要多视角学习的小伙伴，一起聊聊何为活得像一个人，对于女人的诸多不舒服，有没有real solution，还有了解更多大家切身的烦恼，为我和女权研究小伙伴的书累积素材。
以上，于是借机，将我自己身为女性的私人生活体验和对女权的思考，做一个小小的结。——————————————————柯晗公众号：psykehan 心理咨询师／认知神经女博士生既猛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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