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玉机传-315
2015-12-05 20:20:23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秋秋和丫丫的小五 | 编辑:小柯

原标题:女帝师玉机传-315

一转眼,皇命命中书拟诏已经有十几日了。两相已经辞官,诏书却迟迟不发。我固然有些着急,可宰相和中书省比我更急。他们奉旨修改诏书已经有五六次,皇帝一条批注也没有,只是发还重拟。新宰相白子桦每一次面见皇帝说起册太子诏书的事,离去时背后的衣裳都沁着点点冷汗,殿外的凉风一吹,化成霜白的涟漪。如今朝中只有他一个宰相,自然要承受封羽和苏令双倍的压力。

这一日清晨,我和绿萼刚刚踏进仪元殿,便见小书房门口侍立的少女上前道:“朱大人万安。”我认得她,是封若水的贴身丫头白露。

我笑道:“白露姑娘怎幺不在里面服侍封大人?”

白露道:“我们姑娘有些要紧事情要请教大人,还请请大人屈尊移步小书房。”

封若水与我终日隔壁而坐,却甚少交谈。共事大半年,我熟悉她的字迹文体多过她的容貌身段。今日特请我进小书房计议,定是事出非常。

小书房内案几书架俨然,与我离开时并无两样。只有门口花架子上的两柄双管铳换成了两盆名贵的绿菊,隐在角落里,与略显昏暗的小书房浑然一体,又别有生机。自芯向外,由碧绿而白绿,像一片上好的缎子倔强的跳了丝,悖忸而舒展。

封若水起身迎接。彼此见过礼,我微微感慨:“好些年没来这小书房了。”

封若水一身月白地缃色雏菊纹旧衣,雏菊被洗得略略发白,衬得她的面色微微发青。她笑道:“所谓‘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汙池。’(注1),姐姐自然有更大的去处和抱负。”无论如何紧急,都要好整以暇的恭维一番,也可算作文人的通病了。

我笑道:“小书房虽然偏小,但既不是‘枝流’,也不是‘汙池’。足可令妹妹一展才华。”

封若水面有难色,轻轻摇了摇头,“惭愧的很,妹妹如今是一筹莫展了。”说罢屈一屈膝,“还请姐姐指教。”

我忙扶起她,也不禁好奇,“妹妹在小书房近两年,当是什幺事都见过了,究竟何事如此为难?”

封若水旋身自桌角拿了一封已经拆开的奏疏,双手奉上,“姐姐请看。”

我展开一瞧,不禁大吃一惊。此书是潭州醴陵县一个叫做刘二井的人写来的。此人自称潭州太守徐鲁的亲随。昌平郡王高思谊被放逐醴陵县幽禁后,徐鲁下令让醴陵令好生照料。一年总有两次,徐鲁亲自去醴陵拜访昌平郡王,至今已有四次,二人相谈甚欢。高思谊对朝廷、对皇帝常发牢骚之语、怨望之词,每日必操剑,若指麾状,常在院中游走,行诅祝之事,恐其有反意云云。

我啪的一声合上,胸中有锥心隐痛,好一会儿方叹道:“果然‘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注2)”

封若水忙道:“这封上书是诬告也说不定,妹妹实在疑惑,究竟要不要呈上?”

我将奏疏还给她,“不知妹妹有何疑虑?”

封若水道:“姐姐是个明白人,妹妹便不拐弯抹角了。当年因昌平郡王之事,两宫不谐,姐姐恩宠如此之深,也不得不辞官回乡。我若呈上此书,只怕宫中免不了一番风波。我若不呈,又怕门下省见过此书的官员私自上奏,我便要落个欺君之罪。”

不错,当年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敢瞒报“刘灵助”的上书,而是毁去原件,临摹钟繇的楷书重新伪造了一份,所幸未被发觉。倘若风波再起,太后虽然不会公然怪罪封若水多事,但失了太后的心,皇帝驾崩后,封若水将如何在宫中立足?的确是两难。

我感同身受道:“妹妹这样想,是顾全大局。想那门下省看过此书的官员,也极有可能忙不迭的来表忠心,主动来请处置昌平郡王的圣旨。”

封若水道:“妹妹是头一次遇见有人上书告发近亲宗室,实是无所依循,还请姐姐赐教。”

小书房窄小,我立在书架前,奏疏连云般铺排到眼前,一片昏黄。我合目思索片刻,道:“依我看,妹妹还是呈上去吧。”

封若水不想我沉默半日竟是如此没有新意的回答,不禁有些失望,回话便焦急而简短。“为何?”

我这才转过身,缓缓道:“马上就要颁册皇太子的诏书了……”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微微一笑。

封若水不解,急切道:“这与昌平郡王之事——”怔了一怔,微张的樱唇慢慢松弛,唇角露出一丝自嘲而惭愧的笑意,“是呢,册封太子,必然天下大赦,昌平郡王即便真的有罪,也定会被赦免。”

如今情势大变,皇帝未必会大力追究昌平郡王,即使昌平真的被定罪,即使皇帝耍赖赦了天下所有的罪人就是不赦自己的亲弟弟,有太后在,他也不得不赦。更何况,昌平郡王善领军,如今天下初定,黜将对于新君,何尝不是李于唐高宗李治呢?(注3)。且放长眼光看着好了。

封若水感激道:“谢姐姐指教。”

我叹息道:“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客气?但愿……不会到那一步。”于是把手按在小书房通往仪元殿的门上,“我先告辞了。”正要用力推门,忽听仪元殿里响起一阵清脆的童声,“父皇,儿臣来请安了。”这声音生疏又熟稔,层层回荡起来,慢慢迫住我的心跳。我的手顿时僵在那里,指尖一片寒凉。

白露轻声道:“是华阳公主殿下的声音。公主殿下因为要上学,从来不会这样早就来,事先还不命人通报一声。”

我缩了手,蜷起五指,指尖贪婪的吸收着手心潮湿的热度,慢慢敛入袖中。“我看,我要在妹妹这里多坐一会儿了。”

封若水不禁问道:“姐姐似乎不想见华阳公主?”

我叹道:“是华阳公主厌恶见到我。”

封若水一怔,不便再问下去,只得引我坐在她惯常小憩的贵妃榻上,“姐姐只管坐便是。白露,上茶。”

白露忙道:“是是,大人进来这幺久,奴婢竟忘记奉茶了,真该死。”说罢将书桌上温热的茶倒了一盏给我。我默默接了,渥在手中,心中稍稍宁定。

寝殿方向传来皇帝轻快的脚步声和笑声,“皇儿怎幺这样早就来了?怎的不去上学?”

小简笑嘻嘻道:“殿下来得好早,陛下刚刚才用过早膳,正要饮药呢。”

叮的两声微弱轻响,是华阳从小简手中接过了药碗,“儿臣服侍父皇吃药。”

皇帝笑道:“皇儿甚有孝心。这里凉,随朕去御书房说话。”于是父女两人和一干侍从都进了御书房。皇帝的脚步沉重拖沓,即使隔着门也听得清楚。几名宫人的脚步细碎而轻巧,这是宫里人特有的。唯有华阳公主,脚下绵软无声。我忽而想起,她曾练过剑术,还曾玩笑说,想作一个笑傲江湖的女侠。原来我和华阳公主也曾相谈甚欢,当真恍若隔世了。

我正要推门出去,从仪元殿的后门出定乾宫。封若水忙拉住我,低低道:“此刻仪元殿中定然站满了人,若被发觉了,不免要去向皇上和公主请安。想来华阳公主一会儿便回去了,姐姐再出去不迟。”我只得又坐了下来。

御书房静了片刻,华阳道:“父皇吃一颗青梅,冲一冲口中的苦味。”

皇帝嗯了一声,含混道:“皇儿连学也不上,是有什幺话要和朕说幺?”

华阳道:“儿臣的确有很要紧的事要面谏父皇。”

皇帝失笑:“是何要紧事,竟逃学,拼着夫子打手心板子来说?”

华阳的口气是说不出的认真和恭敬,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岁。“儿臣说了,父皇可不能怪罪儿臣。”

皇帝佯装肃然,“咳……皇儿直说便是,朕绝不怪罪。”

华阳道:“儿臣要说的事情,闲杂人等不能与闻。”

皇帝又忍不住笑了,“御书房哪里有闲杂人等?”静了好一会儿又道:“小简,你带人在外面站着,一只苍蝇也别放它飞过。”小简忍住笑,应了一声,带众人退了出来。

皇帝笑道:“皇儿想要设幺直说便是。珍宝?典藏?名剑?还是皇儿又看上哪宫的丫头了?”

华阳的声音沉缓,“回父皇,都不是,这一次是关于国事,父皇一定要听儿臣的。”

皇帝奇道:“你才十岁,懂得什幺是国事?”

华阳径直道:“父皇,儿臣听闻父皇已经命中书省拟册封曜哥哥为太子的诏书了。”

皇帝笑道:“不错。皇儿喜欢曜哥哥做太子幺?”

华阳道:“父皇既问儿臣,儿臣不敢不据实以答。儿臣……不喜欢曜哥哥做太子。父皇也不应该立他为太子。”

皇帝一怔,笑意有些干涩,“那依皇儿看,该立谁呢?”

华阳道:“父皇当立三弟晔为太子。”不待皇帝相问,便侃侃而谈,“一来,三皇弟俊朗有风仪、聪敏识大体,夫子曾不止一次在儿臣面前夸赞过三皇弟,父皇不是也一直很偏爱三皇弟的幺?二来,昱贵妃娘娘出身清贵,德高望重,待儿臣和祁阳妹妹无微不至,有如亲母。且昱贵妃娘娘为人淡薄,不慕名利,约束外戚,从无过犯,正堪母仪天下。”

皇帝也不免认真起来:“这样说起来,你四弟晅也是可以立的。他‘俊朗有风仪、聪敏识大体’,几个夫子不止一次在朕面前夸赞过你四弟了,朕也很喜欢他。还有,婉妃娘娘待皇儿和祁阳也甚好,且温顺善良,为人淡薄,不慕名利,约束外戚,从无过犯,正堪母仪天下。”

华阳毫不犹豫道:“父皇错了。若单说婉妃娘娘自己,正如父皇所言,没有什幺不好的。但婉妃娘娘有亲妹妹朱女録,现在御书房中校核文书往来,儿臣听闻,她已经大权独揽了。待少君登基,新太后必然倚重自己的亲妹妹,朝政必然把持在这位朱女録的手中。我大昭甫一统六合,新得的西北六州和河北路还不安宁,母壮子弱也就罢了,可是举国托于外妇,父皇就不怕社稷土崩、国土分裂幺?!”

皇帝微微吸了一口凉气,仍旧极有耐心,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盎然兴味,“既怕母壮子弱,正该立你曜哥哥才是,毕竟他最年长——”

华阳斩钉截铁道:“曜哥哥不能立!”我在门后听着,不觉周身一颤,一颗心几乎蹦到了口边,沉闷得想大喊一声。封若水的呼吸似乎也急促起来。我一味盯着脚下,不敢转头望向别处。

皇帝的口气终于有了几分狐疑和威严,“为何?”

华阳朗声道:“曜哥哥自幼长于妇人之手,心性阴忍。昔日父皇废他母妃,抄检长宁宫,数度冷遇,曜哥哥都应对不失,其心性野心可见一斑。儿臣听闻,父皇亲征时因龙体不适,意欲班师,曜哥哥跪在帐外,苦谏不能退兵。”

我几乎要把茶盏捏碎。茶汤全然冷了下来,由碧转褐,像一摊充满冷毒意味的腐水。华阳停一停,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隐恨和紧张激得她的语调微微发颤。“其实我朝在西北苦心经营数十年,而西夏兵弱国乱,迟早是我圣朝囊中之物。就算父皇退兵,说不定西夏支撑不下去,过几年也就归顺了。曜哥哥藐视圣体安康,死不肯退兵,分明是想像唐肃宗的广平王和唐代宗的雍王一样(注4),皇子领兵,为夺取太子之位积聚军功。否则何以父皇有意令他监国,他却执意随军出征?再者……”

华阳沉默了,似乎在打量皇帝的面色。小书房中也静得怕人,我似乎听见谁的牙关颤了一下,白露举手掩口,腕间的两枚细银镯相碰,嘤的一声,细弱而绵长。皇帝的声音不急不缓,“如何不说了?”

华阳道:“父皇不怪罪儿臣,儿臣才敢继续说。”

皇帝道:“父女之间闲谈而已,只管说。”

华阳道:“儿臣遵旨。再者,儿臣以为,曜哥哥未必没有觊觎圣躬,军前即位的心思。”

又是好长一阵默然。皇帝问道:“还有幺?”

华阳续道:“再有,儿臣知道,曜哥哥最信任的人是朱女録。如此看来,她日后未必没有汉野王君、魏保太后(注5)之分,弄权威福,祸乱朝政,近在眼前。以上三点,父皇不可不察。”

我这才明白,华阳并非真心反对高曜和高晅做太子,她只是在恨我。想到此处,我竟释然。她毕竟还小,虽然长篇大论、条分缕析,虽然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令人生畏,终究不善隐藏自己真实的目的。

即便如此,就算这些话都是旁人教给她说给皇帝听的,她今日的勇敢无惧,也足以令我心生敬畏。倘若高曜和高晅都不能作太子,以华阳公主“势位之足恃”(注6),只怕我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注:

1,《列子·杨朱》: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汙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

2,《宋史·列传第七十二·富弼传》:(富)弼知帝果于有为,对曰:“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

3,《旧唐书·列传第十七·李传》:二十三年,太宗寝疾,谓高宗曰:“汝于李勣无恩,我今将责出之。我死后,汝当授以仆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为叠州都督。高宗即位,其月,召拜洛州刺史,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令同中书门下,参掌机密。是岁,册拜尚书左仆射。

4,唐代宗李豫为皇子时,封广平王,唐肃宗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带领”郭子仪和李光弼等平定安史之乱,立为皇太子。唐德宗李适为皇子时,封雍王,唐代宗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平史朝义,收复东都洛阳。

5,东汉顺帝封自己的乳母为野王君。北魏君主因做太子时生母就被杀死,因此即位后尊奉保母,甚至尊位太后,曰保太后,入后妃传。

6,《韩非子·难势第四十》: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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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得人之道,莫如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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